然而,躲避只能是暂时的,避了一回避不了二回。不久,晟辉还是出事了。
那天下午,一直不见晟辉。傍晚听人说,晟辉又被人拖走,参加了打群架,用斧头将对方的一员大将劈成重伤,几乎丧命。吃了亏的一方岂肯罢休,发誓要宰了晟辉,为重伤者报仇。因此,搞来了鸟铳长矛等轻重武器,堵在晟辉上学的路口,等晟辉出现,发起偷袭,一定要取他的小命。因此,他那些哥们也觉得晟辉已是身陷险境,如继续留在本地,早晚有性命之忧。便每人集资十元,凑足了钱欲送晟辉离开本县去另一城市。听了传闻,真让我魂飞魄散,如果事情果真如此,晟辉休矣!
我一时有些进退两难。如果干预此事,能否找到晟辉?再说如果劝晟辉留下,我能否保证他的安全?万一有失岂不是反害了他?但如果放他而去,晟辉势必越走越远。我听人说,晟辉去另一城市是因为那里的一个团伙慕名他的勇猛请他去坐把(当头)。他分明是离开一座刀山,又跳入了一片火海。晟辉这次一旦成行,走的很可能是一条不归路!我是他的班主任,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学生歧途难返而莫衷一是?
晚上,我安排了班上的自习,匆匆出了校门,决心一定要找到晟辉。我首先来到晟辉家里,晟辉的家长一见我,只是急得语无伦次,一个劲求我救他的儿子,说:“晟辉就听你的。”但是我问晟辉在哪里,他(她)们也说不清,只是说了几个晟辉常去的大概方向,具体地点无人知道。
我想他决不会在大街上,一定在某个偏僻的地方。我只有到大道两边的小街小巷去寻晟辉的踪迹。我一个人在街上于回走动,观察着每一个行人,搜索着每一个角落。只要看见有小青年,不管是行色匆匆的还是驻足闲聊的,我都要追过去问:“请问,你看见杨晟辉吗?”有的说不认识,有的说不知道。后来总算问到一个认识杨晟辉的,他却告诉我说杨晟辉走了。我想问清楚他到哪里去了?什么时候走的?但我还来不及开口,那人已走开很远了。
我茫然地站在街头,希望能从三三两两的行人中发现晟辉的身影。突然有两个年青人看了我一眼与我擦身而过。我看着有点面熟,赶过去问:“小伙子,你们看见杨晟辉吗?”两人异口同声地说:“他走了。”我又追撵上去问:“他到哪去了?”他们又不作答,行色匆匆转眼就不见了。
我想他们两人与前面的那位用完全相同的语言回答我,这是不是他们内部对外界统一的口径?他们从同一方向而来,又往同一方向而去,杨晟辉会不会就在附近?我很有把握地揣测,晟辉肯定还没走,我决定就在这里等他。
我站在路边的一个空货棚下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。但始终不见晟辉出现。其间倒有一些小青年陆陆续续如散步,似好奇来到我的身边,有的还主动问我:“你就是晟辉的班主任?”我说:“是,我就是金老师。”此时,我完全明白,他们就是从晟辉那儿来。我再没有向这些小青年打听晟辉,只委托他们向晟辉捎话:“请你们告诉晟辉,金老师就是等到天亮也要见到他,我只求见他一面!”其中有一个青年听了我的嘱托,还发出这样一句感叹:“我初二没读完就被老师赶出了学校,我怎么就没碰上这样的好老师!”
一直等到近午夜十二点,街上已没有什么行人。正在我焦急不安的时候,突然从一条小巷的深处涌出一帮人,缓缓向我走来,看上去不象歹人,也无恶意。走近了,我借着路灯看清了,被簇拥在中央的正是杨晟辉。刚才前后与我见面的那些小青年都在其中,共约二十多人。他们来到我的面前不远处站住了。
晟辉低着头小声叫了一声“金老师”。
我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。良久,才声音略带哽咽地说:“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?”
晟辉仍低着头说:“我没脸再见金老师。”
我说:“我不想听你说这个。晟辉,你也不小了,是非曲直应该能够辩别,对自己的行为应该负起责任。我一定要见你,就是要问你一句话,你要用心来回答。只要你这句话是出自内心的,不管你说什么,金老师尊重你的选择。现在,你面对金老师,当着你的兄弟们说一声,你是跟金老师回班上去,还是离开上高独行江湖?”
他稍迟疑之后便抬起头,眼里闪着光芒,声音不大,但还是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清楚明白地说:“我跟金老师去读书。”
我接过他的话,无比兴奋地向他那些大小哥们宣布:“大家都听清了吧,这是晟辉在众兄弟面前的正式表态!你们是晟辉的好兄弟,我想你们也一定希望晟辉好,我希望你们今后不要干扰晟辉,让他好好地念完初中,好吗?金老师拜托各位兄弟了!”
我的话刚说完,一个年龄较大的(大概是头)年青人大声说:“你们这些豆里鬼(本地方言,即小的们,兄弟们的意思),听到金老师说么?以后再不要去打搅晟辉了,难得他碰到这样的老师,让他好好读完这个初中。”接着晟辉把鼓鼓囊囊的两口袋钱一把一把地掏了出来,交给为首的那位青年,说:“给我退回大家,我不走了。”第二天,晟辉又回到了班上。
但是我与晟辉相识恨晚,晟辉在四班的时间实在太短,从他报名的那天算起还不足三个月。我对社会上的那些污泥浊水毕竟没有回天之力。此后不久,晟辉最终还是被人拉到另一条路上去了,离开了班集体再没有回来。从看不到他的那一天起,我天天都在想念他。他也用一种特殊的纸,特殊的笔,特殊的语言,表达了对自己的忏悔,对老师的思念。他还在特殊的环境中结了两个很精致的花灯球,托人连信一起带给了我,让我见物思人。至今我与晟辉,晟辉与我仍保留着那分浓浓的师生情。就在他出事的四年之后,当各在东西的那一届初中(4)班的部分同学突然相聚为我祝寿的时候,晟辉也闻讯赶来,默默地为我祈祷、祝福。他对老师的这份情意与全班同学的一起,共同汇成了我终生的一份骄傲,让我的人生之旅更添光彩。
老师满负荷地对学生倾注爱心、履行责任,必然导至学生对老师的真情理解和尊重,进而从行动上表现出对老师全部工作的配合与支持,使我的班级工作自然、流利、顺畅。可是,第一个学期时间已是过半,每次单元考试,初一(4)班总是全年级倒数第一,而且比倒数第二名也有较大差距。直到期中考试,形势仍无好转。我很不解也很忧心。班风再好,考试成绩上不去就没有立足的底气,全部辛苦就是瞎子点灯——白费蜡。我虽然怎么也不相信四班的成绩会永远落后,但这只是一相情愿。我明白,在连续多次不景气的情况下,学生的信心和士气比老师的自信更为重要。
期中考试后,我对学生说:“初中有三个学年,六个学期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只要你们按我的要求做,三年之后,保你们开开心心与金老师告别。暂时的落后没什么大不了的,因为我们的基础和人家不一样。我怕就怕你们没有信心,自己趴下,甘拜下风;怕就怕你们成绩不真,平时不刻苦,考时做孬种。你们能不能对老师讲句实话,你们现在的成绩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?”我的话一停,全班同学就齐欶欶举起手来,一个个争抢着说:“我是真的,我是真的……。”我心中有数,尽管考试成绩一次次的不理想,但我每次对考试纪律都是狠抓不放。考前强调,考后严查,一旦发现舞弊者,必严惩不殆。我相信同学们说的是真话。
我说:“这就好!我宁可要真的五十分六十分,也不要假的九十分一百分。”
我在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上说:“……孩子们的成绩可能还不太理想,但成绩是真实的。请各位家长不要责怪他(她)们,请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懂事会进步的;也请你们相信,我们初一(4)班是个很好的班,班风好,学风浓,有目共睹;还要请你们相信我,你们把孩子交给了我,我就一定会把他(她)们当作自己的孩子负责到底……”。
竞争是一种巨大的推动力。在学习方面,竞争的风气一旦形成,同学之间就会互相攀比,互争高低,整个班集体就会朝气蓬勃,蒸蒸日上。在四班,我不断鼓励这种良性的竞争,连续三年,从未停息。
我们班订立的奖励制度,不光奖励优等生,而是最大范围地面对各类学生,面对全体,让成绩倒数第一的学生也能得奖。如果有学生上次考倒数第一,这次考倒数第二,或上次倒数第一,这次还是倒数第一,但上次只考了20分,这次考了21分,都可以拿进步奖。即使在学习上什么奖也拿不到,那边还有一个纪律进步奖,劳动表现奖,助人为乐奖……同样可以拿着奖品回家报喜。
这样,尽管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总体成绩还不够理想,但已与其他班大大拉近了距离。学期结束,四班被评为优秀班集体,我自然也就成了优秀班主任。从此,再无人要求换班……。
俗话说,一娘生九子,连母十条心。在一个班集体中,五十多号人自然各种性格特点的都有。
有一个学生叫王永承,人倒是挺聪明,可就是生活散乱,学习马虎,纪律松懈,自觉性较差,所以学习成绩平平。据说他小学就留过级,进入初中时年龄就偏大。他的家境贫寒,一家四口,母亲姐姐均无工作,父亲自谋职业。为了摆脱贫困,父亲十分勤奋,对永承更是望子成龙。可是,不管父亲使尽千方百计,永承的表现总是不尽人意。可父亲对他并不灰心,一如既往寄以厚望。进入初中以来,头一个学期开学不久,永承家里就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宴,盛情地邀请所有科任老师到家里,把儿子也叫到旁边,千拜托万拜托各位老师对永承要严格管教,多多关照。他当着儿子的面恳切地说:“如果永承不听话,就给我打,我绝对不怪老师。”接着又对永承说:“永承,你对老师说,以后听话不听话?不听话就挨打。你是肯听话还是肯挨打……”……初中六个学期,他每个学期之初都是这样一席丰盛的酒宴,一番诚恳的请求和拜托。次次真心实意,盛情相约,让人无法谢绝和推脱。
我理解家长的苦心,感激家长的信任和重托。从第一个学期开始,我就在永承身上费了一番心思,可收效甚微。找他个别谈话,他嘻皮笑脸;对他批评教育,他无动于衷;给他表扬鼓励,他忘乎所以;。让他当班干部,他连自己也管不了。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,表现毫无改观,学习不见长进。
一天下午,我从教室回来刚进办公室,任教数学的黄维金老师就对我说:“金老,王永承真是没救,今天的作业又糟透了。”其他老师也接嘴议论,都有同感,说王永承这样下去,他父亲的满怀希望肯定泡汤。
我走到黄老师的办公桌前,只见永承的作业不仅错误百出,而且书写潦草不堪。我对数学老师说:“本子暂时给我”。我拿着本子来到教室门口,最后一节正课还没下,我就从门缝中暗窥了一下教室的情况,又见他趁老师回头板书之机,掉过头去伸手撩拨后面的同学,咧嘴嘻笑……。
待下课后,我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,按捺不住的激动让我怒气冲冲地说:“都不要离开!”刚刚离座的学生又坐回了原位。我几乎是冲进教室,象一头怒狮雄踞在讲台,直冲王永承一声吼:“王永承过来!”此时,王永承肯定知道我是专冲他而来,不敢迟延,怯生生地走到我跟前。我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命令:“把手伸出来!”看来这种方式他很是适应,我话音刚落,他就伸出右手,张开巴掌。我二话没说,操起桌上的教鞭,重重地抽了下去。随着“啪”的一声,木质教鞭一折两半。他大概根本没想到老师会抽得这么狠。当我扬起鞭子的时侯,他脸不变色手不动,但当鞭子扎扎实实落在他手掌心的一刹那,他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,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以前那种顽劣不驯……。
我把断鞭扔在地上,剧烈起伏的胸潮一时无法平静。为了平抑心绪,我快步地在黑板前面兜了几个圈子,然后突然停在讲台中央,深呼一口长气,扫视一眼全班,才略显缓和地说:“王永承,你知道金老师今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吗?”
他瞟了一眼桌上的作业本,若有所悟地说:“我做作业不认真……”
我把他的作业翻开,展示给大家看,既对全班又对永承说:“你们看,这象一个初中生写的作业吗!我再问你,刚才下课前你又在干什么?”他原本低下的头,这时几乎埋到了脖子根。接着,我把老师和家长的情感合二为一,推心置腹地说:“永承啊永承,这样下去怎么得了!你父亲的满怀期待,你自己的未来前程,难道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吗?……”
这天晚上,我失眠了。永承的那一鞭就象抽在我的身上,内心深处感到隐隐作痛。其实,当我离开教室,情绪冷静下来之后,心里就产生一种不安。此时不是为永承,而是为自己。当年在南山中学任校长时,我严令老师不得体罚学生,一经发现有违犯者,我就要亲自制止,严厉批评。现在自己居然开戒了,犯禁了,亲自动手打人,而且是当着全班学生的面,还打得那么重。我更为不安和担心的是,这一鞭子下去,后果难以预测。此时的我在学生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?对我挥出的一鞭学生又会如何理解?如果孩子们对我那狰狞的面孔、凶狠的言行产生厌恶,对那一鞭心存逆反,师生间必然重开鸿沟,重现障碍。以前辛辛苦苦打开的大好局面,建立的师生情谊,都将化为乌有!
我敏感地意识到,当务之急必须设法抚平学生可能出现的心理隔阂和情感裂缝,消除所有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。不巧这天是周末,要不,我决不会等到过夜才行动。而第二天又是星期天。在家散漫一天,不知他(她)们私下又会如何议论?思想又会产生什么波动?……
翌日晚自习,我早早来到教室。我的表情仍很严肃,没有象往日那样跟同学们轻松接触、嘻笑玩耍。而是等学生基本到齐了,就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讲台。同学们见我进了教室,一阵呼啦啦都往自己位上赶,端端正正地坐着,包括永承在内,一个个眨巴着眼睛盯着我。我注意到,同学们除了有点急切地等着老师开口,与往日无任何异常表现。
我终于启动双唇,开始发话:“同学们,你们知道吗,昨天,金老师一个晚上都没睡好。我想了许多许多,我首先想到的是王永承同学。他本是个很聪明的孩子,可为什么就如此不自觉,不自尊,不争气!如果你能象许多同学那样认真刻苦,你的学业完全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。我接受你父亲的重托,采取了各种措施,软的,硬的,正面的,反面的……。可对你就象鸭子背上泼水,点滴不进,非逼着老师动手不可!希望昨天那一鞭能把你抽醒,让老师和你的家长从此能看到你的长进。”我说话时目光总是落在王永承身上。他也始终注视着我,并不时点头与我呼应,看不出有任何抵触和不满。
紧接着,我的谈话开始进入第二个层次,我首先问:“同学们,你们谁挨过父母打骂的请举手。”绝大多数学生都举起了手。
我接着问:“挨过老师打骂的同学也请举手。”少数学生举起了手。
我又问:“父母打骂你,是因为父母不爱你吗?”
学生齐?
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,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。
相邻推荐:天堂向左,深圳往右 一念起 所有深爱的,都是秘密 让我爱你,永远为期 纯真博物馆 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(萌妻甜甜圈:亿万暖婚第7天) 若你不弃,执手相依 快穿:宿主是咸鱼还是炮灰 边城 曾有一个人,爱我如生命 三千水 兔子想吃隔壁草 快穿之帝君的小狐狸炸翻了 成吉思汗私密生活全记录 媚者无疆 大唐一品 轻熟男女:三十岁那天遇见你 初刻拍案惊奇 八点半 不孝的儿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