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歇息吧,明早再收拾就行。”沐浴时,姜书绾不需要留人伺候,便命婢女退下,临走前又突然问了句,“这会儿什么时辰了?”“子初。”婢女恭敬地回禀了之后,关好了门。姜书绾这才伸手解了衣衫,扶着浴桶边缘进去。衣衫褪尽后尽显玲珑有致的身姿,虽然她不施粉黛时,脸上是自然的小麦色,但那一身冰肌玉骨丝毫没有被北境风霜侵染,依旧白皙柔嫩,吹弹可破。直到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中的时候,姜书绾才觉得放松下来,这会儿已经子初了啊,她的居所离丞相府甚远,只怕谢植还没到家呢。但是脸上还隐约痛着,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——阔别三年,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,讨厌她啊。腾腾上升的水汽迷蒙了思绪,正当她在浴桶中昏昏沉沉之际,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,打乱了她的思绪,姜书绾顿时清醒过来:“怎么了?”门外婢女的嗓音紧张:“太后娘娘传您入宫,说是魏国大长公主……薨了。”慈宁殿内。孟太后靠在软榻上,一夜未眠,她的语气有些倦意:“哀家不信谢丞相会做出这种事儿,肃柔倾慕他是真,但他已有心仪女子,早就让哀家打消了赐婚的念头,又何必……”姜书绾突然抬起头,怔怔地看着孟太后,所幸对方正沉湎在哀伤之中,她才能在殿前失仪的窘迫中回过神来。“如今虽无物证,却有人证,也只能先将他禁足在府上。”孟太后长叹一声,想起公主惨死又伤心起来,“哀家想着,她将来做了辽国王妃也要独当一面,才会让她办这场宴,谁曾想,竟害得肃柔香消玉殒……”“太后娘娘,不知可否允下官去公主府查探一番?”姜书绾心中清楚,太后传唤自己前来,可不只是想跟她闲聊,于是便主动请旨,更何况谢植牵扯其中,她无法坐视不管。果真是个玲珑的,孟太后擦了擦泪,眼中精光闪过,露出一丝满意,然而嘴上却说着:“汴京也属京畿路,说起来也是你职辖范围之内,加之大理寺尚无女官,你去瞧一瞧,哀家也放心。”末了,又将自己的贴身玉牌给了她,极其郑重地说了句:“若有人为难你,只管抬出哀家来镇他们便是,见此玉牌,如太后亲临。”姜书绾走上前领玉佩时,孟太后才看清了她脸上一道青色的指痕,惊呼了句:“呀,你这脸怎么了?”“无碍无碍——”姜书绾笑得尴尬,捂着脸颊随口扯了句,“昨晚喝多了,撞柱子上了,臣先告退。”钗头凤(2)廖二在郊外蹲了好几日,终于捕获两只毛色上等的好翠鸟。他急着换钱给父亲抓药,午饭都来不及吃,刚一进城就提着鸟儿匆匆往潘楼街走去,几次交易,他与店家甚是熟络,还没走到门口,就大声嚷嚷起来:“来瞧瞧,这是上等好货。”谁料掌柜见了倒挂在廖二手中的两只翠鸟,犹如被雷劈了一般惊恐:“快拿走!”“这是怎么了?”往日里这掌柜的见了翠鸟就跟见了祖宗似的,喜笑颜开,怎么今日这么反常?见他一脸迷茫,掌柜拉他进了屋,紧张兮兮地说道:“你还不知道么?魏国大长公主昨夜薨了!都说,都说是那些死去的翠鸟找她索命去了,这东西晦气,可不能沾!”姜书绾步履匆匆地经过,瞥见一男子拎着两只通身雪青的翠鸟走进了铺子,那鸟儿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瞪大着,一副懵懂痴傻模样,全然不知自己往后命运如何。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公主府见到的那具尸体。在变得冰冷僵硬之前,她还头顶着铺满翠羽,销金嵌宝的华美珠冠,端坐在筵席最尊贵的主位上,享受着众人的阿谀奉承,如今却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,弓着身子,瞪着双眼,颈部一圈红色的伤口,就像戴着红玛瑙项链。而她的身体的一圈,躺着和她死状一模一样的数十只翠鸟,那些翠鸟的颈部一圈也是空荡荡的。点翠所需要的,正是翠鸟颈部那一圈的羽毛,取走羽毛对翠鸟伤害极大,过不了多久,它们也会因此丧命。姜书绾心中唏嘘不已,或许人与鸟兽,只有在面对死亡时,才是算得上平等,不知那魏国长公主临死之前,是否也是这样空洞的眼神。走到谢植家门前时,果然已有重兵把守,两个守卫见她往前走来,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,上前拦住去路,一脸凶神恶煞地斥责道:“我等奉开封府尹之命把守此地,闲杂人等不得入内。”姜书绾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未穿官服,于是从口袋中摸出了太后给的玉牌:“我乃京畿路提点刑狱司公事姜书绾,奉太后娘娘之命,前来问谢丞相几句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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