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刚刚洒落下来,玉米的叶子倒映在沟渠上,像是长长的剑。晚风很清爽,她在浇玉米地。
阳沟在放水之前就修补了一次,看起来已经很结实了,但是等水流过来还是有几处跑水的地方,这是必然的,那些缝隙都是隐藏在下面的,不跑水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她有条不紊的用铁锨撅了一些土把他们分别堵好。等第一遍水通到头后,基本上就稳定了下来。玉米地里很沉寂,她坐在沟渠上,看着流水,听流水发出潺潺的小动响。
水蜿蜒地流着,走了一波又一波,依然还是那样的水流,像是日子一样,走了一天还有一天,也依然还是原来的日子。
她以前认为日子是暂时的,熬过这一阵就会好了。可什么时候才是不暂时的?不暂时就是会有一个改变。比如王念想的父亲突然回来了,那样暂时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了。可是十几年了,这个暂时已经延续了十几年。而她依然在浑然不觉中。
当然这个暂时在前年被改变过一部分,是被庆阳改变的,也就是在她和王念想暂时的生活里加入了一个庆阳。他的加入也是暂时的,等王念想父亲一回来,他就马上退出。这是他们约定好的。如此说来,王念想父亲的走是暂时的开始,他的回来必将是暂时的结束。
可是这个死鬼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呀?他也许真的死掉了。否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。
当初他们结婚时王念想的奶奶不同意,嫌她是个大脚。她娘家娘也不同意,嫌王念想奶奶家没有爷爷这颗顶梁柱了日子衰败的快,担心女儿嫁过来受穷。后来在王念想的父亲的坚持和媒人的撮合下就这样结婚了。王念想奶奶家不把自己看在眼里,甚至打心眼里就没有承认过她这个儿媳妇。唯一欢欢喜喜把她迎进门的就是王念想的父亲,但是他人却永远地消失了。村子里人们觉得她像是一只在冬天的树干上筑了巢的麻雀,窝里只有一个孩子和它相依为命。
对面的田垄上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。这个身影只要一出现,不用辨认具体的影像,她就知道是庆阳。
他的姿态是一个干练的符号。整洁的外形,没有庄稼人固有的那种不修边幅,像是偶尔下乡的城里人一样。但是说实话他没有王念想的父亲长得好看。但是现在她都想不起王念想父亲长的是什么样子了,回忆已经变得影影绰绰了。甚至她都感觉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。他只是一个梦而已。
庆阳今天知道她浇地,所以过来作作伴。
“已经浇上了,我来晚了。”他在月光下,显得更年轻了。
“刚才试水的时候跑得多不多?”
“不多。好浇。”
“给我铁锨,我溜达一下,看看有没有不好通水的地方。”
“里边那一块有点不平。通通就行了。不管它也没事,水流大了自来会拱上去。”
庆阳转了一圈回来,挨着她坐下。
月光将剑一样的玉米叶影子倒挂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。
他们看了看对方,笑了一下。她发现他的牙齿跟镀了一层水银一样闪闪发亮。
庆阳从口袋里掏出烟叶和一片皱巴巴的纸,开始卷烟。
“你回去吧,万一你老婆找你就不好了。”
“我抽根烟就走。”
两个人说到这,都停下了来,看天上的月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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