稍晚些时,邮局送来一封本埠信,是寄给沈初云的,上头只写了“内详”二字。
撕开信封一看,是沈云鹏寄来的,请沈初云晚饭时候去大菜馆里一聚。
这倒使人有些措手不及了,都已经断绝来往了,忽然又出现,只怕是有什么事情。
怀着种种揣测,沈初云如约于五点钟出门。
到了地方,沈云鹏的态度好得有些意料之外。谈了一晌子闲话之后,他才皱拢了眉头,问道:“这阵子,你怎么又闹出这大的事情来?爹很担心,叫我提醒你,不要弄得自己没有立足之地。”
这一定是指去天津调查的事情,或许也是指跟妇女促进会翻脸翻到台面上的事,还有可能是和好事者一样,把由此发散出去的,关于政界玩弄进步组织的种种言论统统都算做是沈初云的报复。她抿了抿唇,叹了口气,微微点着头,低声道:“我会处理好的。”
沈云鹏心道,还是这副不谙世事、自视甚高的模样,劝也是白费口舌。心里念叨着,把头一摇,鼻间轻蔑而无声地一哼。一面往衣服里掏着东西,一面说道:“皮鞋厂那边,我已经替你周旋好了。索性这个罢工的事情很复杂,上海、广州的这股趋势比天津来得还要更早,不能全算在你头上。这个人情算是还你的利息,本钱在这里。”说罢,正好拿出一张存票,递到了沈初云面前。
沈初云接过来,瞅着上头的“壹仟元整”四个字,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,又抬头望望沈云鹏,疑惑道:“什么意思?”
最近因为危机消除,沈云鹏的心情好得很,一直和颜悦色不说,谈话也很有耐心:“多谢你相助,虽然我对于你过了家门却不入,甚至于,对我闭门不见一事很有微词。但是……你让书记员出面交涉,也省了我很多麻烦。”
沈初云的两边眉头越挤越近,这几句话,她是一句也不懂。但她知道,沈云鹏的为人是彻底的商人本色,他自己挥霍可以,对旁人乃至亲人却绝不会毫无道理地慷慨。加上那一句“过了家门却不入”,似乎是指去天津的事情。再说到闭门不见和书记员,似乎意味着一些沈初云并不知道的事情。
回家的路上,沈初云将这些话串起来细细地分析了一番,觉得必定跟贺忆安有些关联。本该去找他问个清楚的,可是有了邓丽莎的那些话,她也恍然了自己这阵子的心事。哪里还敢在心态调整好之前,贸然去找他谈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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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砖塔胡同,早已过了下班时间。
沈初云一路闷闷地叹着气,回到卧室将包一放。本想将那张存票锁起来,可是看到那个大数目又不禁呆了。
如果料想的不错,可真是欠了贺忆安好大一个人情了,无论如何都该还的。
不知几时,邓丽莎也跟了进来,问道:“谁找你呀?”
“一个朋友。”沈初云喃喃答着话,眼神却是放空的。
邓丽莎瞧着她无精打采的,便就挨在她身后看个究竟,不由惊呼一声:“呀,你就出去了一趟,哪儿来这么多的钱?”
沈初云被这一喊给惊醒了,下意识地将存票往身侧藏了藏,扯谎道:“约我的那位朋友给的。我很久之前救过他的急,现在他好了,就把钱给送来了。”说时,埋头一路走到保险箱那边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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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,邓公馆内,邓太太也正在看那篇关于贺忆安的文章。抬起手肘推了推身侧的邓廉,道:“老爷,你快看看。”
邓廉正在拿着另一份报纸研究经济方面的报道,也不接过来,只是眯着眼睛就着邓太太手里一瞧。先是皱了皱眉头,然后有感而发似地摇头一笑:“这世间的男男女女,为情所困也不过就是如此了。男人爱自由,女人要忠诚。”
邓太太不解其意,道:“依你的意思……”
邓廉轻轻咳嗽一声,才答:“不能让她再蹉跎下去了,以丽莎的性格,爱情上受了一次挫折,只怕就没有第二次了。”
邓太太心内很赞同这话,面上却浮出一丝为难的表情:“可是……如果我们好言好语地去劝,她怕是不会听的。”
邓廉冷冷一哼,吹得鼻子底下的胡子一颤,笑道:“不用劝,只需要让她知道,在这个世道里,一个有家底、有靠山的男人有多重要就行了。”他见邓太太一脸的困惑,抬着手一摆,“好了,你别管了,我自有办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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