皎皎想到他前几日晚上在黑夜中独坐窗边,哭着说“皎皎,来我梦里”的寂寞模样,心颤了颤。
她的脚步情不自禁地向着西楼进了一步。只是一小步,手腕就被人死死扣住。
皎皎回头,看到了窈娘含怒的眼。
“戏坊的姑娘都准备一下,一刻钟后随我去画舫演出。”
窈娘握着皎皎的手腕,用力极大,表情冷酷:“舞坊和乐坊的姑娘全都留在来星楼里过除夕,今晚没有我的允许,谁也不能踏出极乐坊一步。”
国君只说要看越鲥唱戏,舞坊和乐坊的人自然不用走一趟。
戏坊的姑娘们却是要被连累,一同往画舫走一遭。
皎皎的脚钉在原地。
她看向窈娘,轻声道:“窈娘,我也是戏坊的。”舔了舔干涩的唇,她说:“我……我去陪陪他好不好?”
窈娘冷冷看她:“所有人都可以去,唯独你不可以。”
见皎皎在原地不动,回头仍去看西楼,窈娘狠下心,拽着她的手就把她往来星楼的方向带:“皎皎,去来星楼,不要看他,不要想他,不要可怜他。”
窈娘低声:“我和你说过的,我们可怜不起他。”
皎皎踉踉跄跄跟着窈娘走了两步,便听到西楼楼顶的大门被啪的一声打开。
杂役们拖着越鲥下来。
一件全新的嫁衣套在他身上,他被杂役拉扯着,头上的那顶凤冠晃晃悠悠,像是下一刻就要摔落在地。
杂役们不会上妆,他容貌虽艳,却有少年人的棱角和轮廓,没了妆容的掩饰,谁都能看出他是个穿了嫁衣、戴上凤冠的少年郎。
当真可笑可怜。
越鲥使劲去挣脱杂役钳固在他胳膊上的手,却挣脱不得。
想到等一会儿就将被拖上画舫,他满腔被羞辱的怒火与恨意,喊:“我不会放过你们的,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的!我要杀了你们,我要把你们通通杀光!!杀了越彰,再杀你们,你们一个都逃不过!!!”
杂役们沉默不语,带着他从楼梯下去。
越鲥怎么逃呢,他们那么多人,他一个人怎么逃啊。
他满心无力,右耳的耳鸣又开始犯病,吵得他脑袋生疼。昏昏沉沉间,他听不见旁的任何声音,耳边回响的全是自己的叫喊。
有一瞬间,他觉得天地间只剩下自己。
好孤独。想哭。
越鲥想:怎么不来个人爱他?他太想被爱了。
泪水盈盈于眼睫,越鲥被杂役拖着从西楼下去,不想流泪让这群人看笑话,可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,他双手被钳制,甚至连为自己擦一擦泪都做不到。
四年一直这么过来,可四年来他始终习惯不了,这种尊严被践踏到地上的感觉。
他是个废人,无人爱的废人,一个可以被越彰随意摆弄的提线木偶。
越鲥喉头哽咽,厉声喊:“若有一朝我得势,我要把你们全都——”
话还没说完,杂役已经拖着他又下了几阶台阶。
越鲥一时踩空,险些栽倒下去。被杂役拉住的一刻,他的目光不经意从楼下划过,看到了楼下的皎皎。
她被窈娘扯着离开,半个身子向他,素白的脸上,一双眼里只有他。
越鲥的喊声在这个眼神中歇了。
一同歇了的,还有那种昏天黑地的绝望孤独。
他睁大眼,泪水从眼眶滑落,一动不动地去看皎皎。
看她倔强地站在原地,看她的目光始终放在自己身上,看她在自己的注视下,眼底也浮现出了水光。
越鲥看着皎皎,什么都想不起了。
想不起讨人厌的越彰,想不起恼人的耳鸣,想不起沉重得像是一座山压在身上的嫁衣和凤冠。
他突然重获宁静。
王宫的侍卫们已经离开,去往湖中画舫的牛车停在门口。
杂役拉着越鲥下了西楼,继续拖着他向门外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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