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和三年,时维七月,京口。
暮色深重,又逢上泼辣炎夏后的一场雨。柳荫巷子里坐落了一幢大宅院子,雅致有气派,大院门口的大红灯笼一盏一盏燃亮,在烟雨暮色中,如泛舟烟波的万家灯火,不时有人进进出出,皆是欢天喜地的模样,温情又热闹。
温情在这样一个妓艺大院里,显然谈不上。不过热闹倒是真的,云楼,袅袅如云,其中意味,不言而喻。
这样一个整个大院上下都忙活不停的时分,梁红玉一身清拔,踏着雨水,脚步平稳,从容自若的朝大院方向走去,身旁是侍女青梅给她撑着伞,跟着忙不迭的一路小跑。
“姑娘,你看着这灯笼都换新了,我可听说了,那童宣抚平了方腊叛乱,要在咱这院里大摆庆功宴,平叛的这批官将也提前入了院子,姑娘明儿你不能再陪着那些公子哥儿,射箭骑马的朝外头跑了,晚上的大宴,你可得好好表现,不然云姨那里不好交代。”青梅噘着嘴嘱咐自己主子。
“是要好好表现。”都临到门槛边上了,梁红玉突然停了下来,把“好好”两个字咬得极轻,似笑非笑,望了一眼挂在门院上的红色帷帐。
宦官出身的童贯,从宋朝西军的监军,一路扶摇而上,官拜四路宣抚使,携着大军如同蝗虫掠境一样,平了方腊起义,如今大军汇合,路过京口云楼,明日便大摆庆功宴。
这样的丰功伟绩,光听听就足够梁红玉冷笑。
素净的麦黄纸伞下,探出她那一张烈艳又清素的脸庞,温柔和静,一双眼眸在深重晦暗的布景下,明光清润坚定,竟有着几分晶石般的清泠,看起来凉薄如早间的雾气,全无所谓的妓院娼家之气。
青梅见她不再迈步,伞撑得老高,不解的发问,“怎么了,姑娘。”
“青梅,你来看看那廊柱下卧着什么?”梁红玉敛了敛眉,前方影影绰绰卧着的那个东西,莫不是大虫?
红玉心头一跳。
青梅探着脑袋朝大院的廊柱看去,暮色沉沉,瞧不太清楚,她瘪嘴,“估计又是一个偷懒打盹的小厮,这夜都黑了,怪吓人的。”
“恩,天色不早,又下着雨,小心伤寒,你支点银子给他,让他赶紧离开,若是让旁人再看到,怕是有苦头吃。”梁红玉嘱咐了青梅,便提了提玉甸压边的裙裾跨门而入。
云楼是官府管控的妓艺楼,来往的都是些权贵之士,云姨便是这楼里的主事,宣和三年正月末的那场带着血光的大雪之后,梁红玉被押留在了此处。
云姨偏生喜欢她一身的利爽仪度,加上不俗的外貌,在她身上下足了本事,这将近短短的半年时间,琴棋书画一样不落下,听闻梁红玉乃武将出身,刀剑歌舞也是花够了时间栽培。
前阵子京口竞艺,梁红玉在一群莺歌燕舞中凭着一身剑舞,惊鸿全场,也为她自己招了不少麻烦,用青梅私下打趣,维护红玉的话儿来说,“那都是一场场泛着馊桃花气的不自量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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